第一个层次是博闻强记性的智慧。
某些人可以做到博闻强记,可以把很多具体知识记在脑子里。而对大部分人来说,他们的智力只开发了很微小的一部分,就像一台电脑,它的硬盘可能有20G,但是你也许只用了其中不到1/20。而用得好的人,就会变得非常地博闻强记,知识非常丰富。比如说钱钟书:有一次在一个国际讨论会上,谈到意大利一位古代诗人,钱钟书一开口就把那位诗人的许多作品背诵了出来;还有他上大学时,一次在图书馆和他的同学说,这个书架上的书我都会背,他的同学就随手抽出一本书,随口说"第245页的第4行",钱钟书立刻就背诵出来了。更早一点的辜鸿铭,那更是博闻强记,欧洲的一切主要语言他都会。他岁数大,胡适是后辈,第一次见胡适时,他问胡适在做什么,胡适说在北大教书。辜鸿铭就说大家是同事。又问胡适教什么,胡适回答说是教西洋哲学史。辜鸿铭就改用拉丁语和他说话,胡适说:"对不起,我不会拉丁语"。辜鸿铭就说:"你不懂拉丁语,怎么敢教西洋哲学史"!辜鸿铭在伦敦坐地铁时,拿着《泰晤士报》倒着看。旁边几个英国年轻人就嘲笑他,说他是猪尾巴,因为他留着一条辫子。辜鸿铭就用他标准的牛津音告诉他们说:"你们英文太简单,正着看对我的智力是一个侮辱,倒着看还行"。这种博闻强记性智慧很了不起,他的知识就比别人积累得多。
第二个层次是融会贯通,
特别是触类旁通的智慧。
"通"也是中国古代的话,庄子也写文讲过这个"通"。通是指你懂得自然科学的道理,也能用它来解决人文科学的一些问题;你懂了西方世界的许多事情,你也可以通过它来更好地理解东方世界发生的事情;能够融会贯通于古今、中外、东西、文理之间,而且要触类旁通,因为有些道理有某些一致性。 这种融会贯通和触类旁通的智慧,有时候会牵强附会,但即使是牵强附会也能让自己高兴得不得了。就好像本来在这个房间里头,我没有开这个门,门是锁着的,但是我从墙缝里看到了那边,就是这样一种快乐感觉。我有一个朋友不知是否受苏曼殊影响,他说他发现英语有很多地方都和山东话接近,比如"I"就是"俺","Ithink"就是"俺寻思"。这话把它说成幽默段子也可以,但是让我很佩服,我说这小子脑子是怎么长的?从小道上,从山东话走到英语里来,这很不简单。
第三个层次是了悟和选择的智慧,
就是我们所说的悟性。
和人说一样的话,有的时候很费劲,怎么说都不明白,而有的人就是一点即透,而且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。西洋人谈论政治家的时候很喜欢提到政治家的直觉。比如说有几个方案,哪个方案能做,哪个方案不能做,如果让学者研究起来,研究十年也不见得研究得清楚,各有各的好处,各有各的害处,各有各的道理,各有各的风险。但政治家往往会有一种直觉,三个方案一听就知道了,只能采取这个方案。但是他道理不一定说得清楚,所以之后再弄个研究室,一帮子人,一帮子秀才,一帮子幕僚再帮助研究,最后找出25个理由来。其实没有这25个理由,真正的政治家也早明确了他的决定。这种了悟和选择也是一种智慧。
第四个层次,
就是一种多向思维和重组的智慧。
所谓多向思维就是既有正面的考虑,也有逆向的思维。对每一个对象、每一个事物,如果大家都从正面说,我们就可以从反面说,但当然也不限于从反面说。老庄的很多东西就是故意地从反面说,名家也是这样的,都喜欢这种逆向思维。像老子所说:"世人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矣。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矣"。人们都知道美是美的,美丽是美丽的,美好的东西是美好的,那么这个事可就糟了;人们都知道善是好的,这个事可就不好了,不善了。这个话他说得非常简单,一般都认为他就是一个相对主义,有了善就有不善,有了不善就有善,有了美就有了丑,没有美也就没有丑。钱钟书曾经特别提到,实际上,美人还是美,丑人还是丑,不能说有了丑了,所以美也不能称之为美了。我接触这一段话的时候很早,才二十几岁,那时正做青年团的工作(那时还不叫共青团,而是新民主主义青年团),我立刻就理解了,虽然我的这个解释不一定是正解。
第五个层次是最高级智慧的享受,
就是创造,就是创新,就是创意。
通过思维,提出了与众不同的、前所未有的、新的论点,或者写出了与众不同的、前所未有的、带有开创性的作品。这种所谓创造的享受,可以说是人类智慧里最大的享受。创造的享受包括了个性的享受,包括纠错,包括与众不同的立论等等。
还有道德理想主义的享受。人的思想当中必然会有道德理想主义,会有一种对于最高级的世界、最高级的人生、最高级的人格的享受,全世界都如此。中国早在几千年以前,在《礼记·礼运篇》里,就提出了对大同世界的理想:"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。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。故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……"这种说法对人的感染力非常强。我为什么从少年时代就接受了社会主义、共产主义的宣传?就愿意阅读这类书籍?说起来,我上初中时就已经开始偷着读《社会发展史》、《论联合政府》等书和文章了,这和我从小对大同世界的理想是分不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