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文课的意义就在于让你意识到，教材之外的世界远比教材本身精彩

听闻新版初中语文教材已删掉《陈涉世家》一文时，我内心本无波澜，尔后又想，今后学子没准儿无人再知“鸿鹄之志”、同窗聚会举杯痛饮时无人再说“苟富贵，无相忘”这种经典真情告白了，不由略感惋惜。

经典课文还是有经典的意义，正如卡尔维诺经典的经典论所言：“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种特殊影响的书，它们要么自己以遗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，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”，《陈涉世家》给中学学过这篇文章的人留下的、埋在深层记忆里亟待被唤醒的，就是青年立志时那股慷慨热情。

大众反应略微过激。虽然整个初中教材将《陈》删去，但我在《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（2017年版）》的附录关于“课外阅读的建议”里看到，教育部明确推荐了司马迁的《史记》。

教材改革本身的敏感性的确容易引出大众的一惊一乍，但我从过来人的经验看，倒不觉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，因为，我对阅读的兴趣根本不是由语文教材培养出来的。

语文这类人文学科不像数理化等自然学科那样，有着明晰而循序渐进的学习路线，你当然得先学会基本的代数运算才能开始解方程。但人文学科不是，有的人从小便能读《红楼梦》，一读就是一辈子，你不能说他没先读过冰心就没办法理解曹雪芹。

所以语文教材在我看来只是万亩森林中的一株幼树，它有自己的枝干和生长方向，即使不断被削枝剪叶，它所承载的，绝不是育人这般宏大的使命。它只负责把人引进森林，让人意识到自己不必只在这一棵树上吊死，因为在它之外，还有无数枝繁叶茂、奇形怪状的树木供人舍命攀登，以便见识更宽广更深远的风光。

《红楼梦》剧照

而现代教育功利性的本质使得原应有趣的语文教材变得索然无味，能拯救它的唯有不落窠臼、富有理想主义光芒的教师和大量的课外阅读。

从学校毕业后，再读鲁迅、孔子的人太少了，而他们远不是《呐喊》和节选的几段《论语》里那般愤怒、不苟言笑的形象，只是一旦被选入教材，设置阅读理解，让人记诵中心思想后，给学生留下的只能是苦痛的回忆。所以才有“谁的文章被选入语文教材，谁就再也没有读者缘了”这等悲哀的笑谈。

不止如此，幼年的我对凡是冠有“教育部《语文课程标准》推荐书目”或者“语文新课标必读丛书”的书籍一律反感，总觉得里面有什么“串通好”的阴谋。多年以后，我在网上看到教育部自己的声明，才打消了对这些“必读”书目的厌恶，反而开始重温起来。

在外面的森林逛过一圈回来，才发现这些推荐的课外读物里埋有许多金子。单从给高中生开的小说单子看，罗贯中《三国演义》、曹雪芹《红楼梦》、老舍《四世同堂》、路遥《平凡的世界》、塞万提斯《堂吉诃德》、雨果《悲惨世界》、巴尔扎克《欧也妮·葛朗台》、狄更斯《大卫·科波菲尔》、列夫·托尔斯泰《战争与和平》、罗曼·罗兰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、莫泊桑短篇小说等，都在我的待读书单里。

这让我更加确信，语文课的意义，就在于让你意识到教材之外的世界，远比教材本身精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