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，是建南教师的底线

不必给我爱，不必给我钱，不必给我名誉，给我真理吧。

——梭罗《瓦尔登湖》

一直以来，我对教师群体颇有微辞，这引来了教师们的不满和诟病。其实，我这样看待同类，是有我的依据的。下面，我先讲几个小故事吧。

  在校内，我很少去初中教学楼。上次中考监考时，学校安排我做场外监考，我便有机会在过道里走走。一个班的教室外面，张贴着一些学生的习作，内容都是“我的偶像”等话题。诚然，初中学生处于精神发育的关键时期，有个偶像不是坏事。尤其是男生，更可能有某种英雄情结。然而，令我惊讶的是，一个学生的题目竟是“希特勒——我的偶像”。学生在文中认为，无论希特勒有多坏，杀了多少人，他都是为了德意志民族的兴旺发达。如此说来，在最低限度上，希特勒身上表现出了浓烈的民族主义思想，而这恰好是让人敬仰不止。

  表面上看来，学生的慷慨陈词似乎有些道理，难怪教师允许张贴他的作文，甚至可能已把此文评为优秀作文了。如果说这位教师不懂历史，恐怕有失公允。然而我可以肯定，这位教师对法西斯主义根本没有概念。他全然不知，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正是法西斯的两块招牌，希特勒的民族主义也只是一种狭隘的，过度膨胀的，甚至是危险的民族主义。他更不可能知道，共产党常以民族和国家的名义要求个体无条件地作出牺牲，本质上就是一种法西斯主义。

 “国庆节”前一天，一位同事的孩子回家时告诉他，老师今天特别强调节日里不准去教堂。官方要求教师不准讲宗教内容，这是有复杂背景的。我以为主要有两个原因：其一、马克思主义是唯物主义，肯定不会推崇唯心的上帝；作为唯物主义的“近亲”，科学主义也不会承认上帝的存在。其二、在共产党那里，共产主义便是一种世俗宗教。共产党把基督上帝变成了世俗上帝——领袖和国家，根本不再允许有其他宗教。领袖独裁专制时，便是民众心中的上帝。“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万句”，这便是神化领袖的典型。同时，“一切为了国家或民族“之类的话，又把国家变成了上帝。在后极权时代的中国，领袖的“奇理斯玛”不见了，国家主义却仍然保留了下来。官方不准教师讲宗教，背后还是想继续那种“以国家的名义”要求个体牺牲和奉献的专制统治。

  教师们并不知道，宗教其实是个好东西。官方的要求，本来是没好心的，所以能混过去就行了，不必特别强调不准去教堂。换作是我的话，我可能根本不提教堂，最多是领导在场时讲两句，表明我还“配合”党国。不过，领导转身一走，我便会想法弥补——当着领导的面给学生“下毒”，我必须想法“解毒”！！

  几年前，我遇到一位福建泉州的语文教师。令我吃惊的是，她并不知道李贽。要知道，李贽可是入围了“100位中国历史文化名人”。我跟她介绍了李贽后，说应该有个“李贽纪念馆”，并建议她去看看。她回来告诉我说，果然有个李贽的纪念馆。她拍了许多照片，还写了两篇参观游记，算是“恶补”了这一课。

  此事足以表明，很多教师可能确实很成问题。首先，你是教师，算是半个文化人吧？其次，你还是语文教师，不知道李贽说不过去吧？再其次，作为一个泉州人，你总该对本土文化有所了解吧？有时候，我真想不明白，我们的教师怎么竟是这样呢？

  作为守护社会灵魂的“僧侣”，知识分子从事的是永恒超越的精神事业。他们会在道德完美主义和功利主义之外，为社会生活找到自由和理性的支点。对于教师来说，这些要求可能有点高不可攀。然而，教师们应该坚守读书的底线，绝不应降低了对自己的要求，让自己堕落成了庸众。

  中国这个后极权社会，是靠谎言来维系和运转的。中国教育，只是一部传播谎言的机器。没有觉悟，不会思想的教师，只是作为庸人存在。他们助纣为虐地传播谎言而不知，作的是一种“平庸之恶”。阿伦特说，“在罪恶的极权统治下，（人的）不思想所造成的灾难可以远胜于人作恶本能的危害的总和。”教师的平庸所造成的恶，可能超过了制度之恶。我相信，只要教师不平庸，不再盲目地散播谎言，必定能在很大程度上瓦解制度之恶。

  当然，在人人都被“犬儒化”的时代里，要抵抗制度是非常难的。阿伦特也承认，要独自担负专制制度下个人的道德责任只有两种人：一是有大信仰者，另一种是有智慧者。这是个没有信仰的时代，教师们何来大信仰？官方在学校禁止宗教，我不相信教师中有多少修炼到可以普渡众生的佛教徒。基督教就更不用说了。教师们既不能从上帝那儿获得足够的精神力量，像基督教徒林昭那样接受毛泽东的审问也不畏惧，也不能从上帝那儿获得博爱精神，像印度的德兰修女那样对芸芸众生有一种悲悯情怀。

  教师队伍中，多少人算是有点智慧？智慧不是抽象虚无的，要通过读书和思考积累而来。看看前面三个故事，都是我身边的故事。只要我们足够细心，便能观察出教育中的荒谬。我们无法制止所有的荒谬，却能保证我们自己不荒谬。作恶的人少一个，社会就会向美好前进一小步。

  记得一位教授说，教师们的内心世界其实非常干涸。言下之意，教师们在思想缺乏足够的厚度，在精神上没有足够的力量。当人没有思想厚度时，谎言就成了真理，作恶多端也成了捍卫真理；当人没有精神力量时，便会不自觉地受制于别人，甘心做别人的奴仆。不读书的教师失去了精神世界后，便会在恐惧感的驱使下融入庸众，以求得一份安全感。

  也许，我说得够多了，很多教师又会不满意了。不过，我还是要奉劝教师们，少花时间去搞家教赚外快，因为钱是挣不完的。如果有时间，不如读书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。花钱只能带来快乐，而读书却来带来幸福。读书可以是消遣，但更应该是求真。只要掌握了真理，教师便能辨别出谎言。读书不仅能让教师成为大信仰者，更能成为大智慧者。

 当我读到梭罗在瓦尔登湖写下那句话时，我仿佛看见了一位大智者的音容笑貌。他正捧着一本书，和蔼地对我笑着说，“你也来读读吧。”